诗文库 正文
辞谢隗嚣书 东汉 · 方望
出处:全后汉文 卷十一
足下将建伊、吕之业,弘不世之功,而大事草创,英雄未集,以望异域之人,疵瑕未露,欲先崇郭隗,想望乐毅,故钦承大旨,顺风不让。将军以至德尊贤,广其谋虑,动有功,发中权,基业已定,大勋方缉。今俊乂并会,羽翮比肩,望无耆耇之德,而猥托宾客之上,诚自愧也。虽怀介然之节,欲洁去就之分,诚终不背其本,贰其志也。何则?范蠡收责句践,乘偏舟于五湖;咎犯谢罪文公,亦逡巡于河上。夫以二子之贤,勒铭两国,犹削迹归愆,请命乞身,望之无劳,盖其宜也。望闻乌氏有龙池之山,微径南通,与汉相属,其傍时有奇人,聊及闲暇,广求其真。愿将军勉之(《后汉·隗嚣传》,「更始二年,遣使征嚣。嚣将行,方望以为更始未可知,固止之,嚣不听。望以书辞谢而去」。又见袁宏《后汉纪》,小异。)。
辞先主表 曹魏 · 孟达
出处:全三国文 卷六十一
伏惟殿下将建伊、吕之业,追桓、文之功,大事草创,假势吴、楚,是以有为之士深睹归趣。臣委质已来,愆戾山积,臣犹自知,况于君乎!今王朝以兴,英俊鳞集,臣内无辅佐之器,外无将领之才,列次功臣,诚自愧也。臣闻范蠡识微,浮于五湖;咎犯谢罪,逡巡于河上。夫际会之间,请命乞身。何则?欲洁去就之分也。况臣卑鄙,无元功臣勋,自系于时,窃慕前贤,早思远耻。昔甲生至孝,见疑于亲;子胥至忠,见诛于君;蒙恬拓境,而被大刑;乐毅破齐,而遭谗佞。臣每读其书,未尝不慷慨流涕,而亲当其事,益以伤绝。何者?荆州覆败,大臣失节,百无一还。惟臣寻事自致房陵、上庸,而复乞身,自放于外。伏想殿下圣恩感悟,悯臣之心,悼臣之举。臣诚小人,不能始终,知而为之,敢谓非罪!臣每闻交绝无恶声,去臣无怨辞,臣过奉教于君子,愿君王勉之也(《蜀志·刘封传》注引《魏略》)。
思治论 北宋 · 苏轼
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五○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四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二二、《璧水群英待问会元》卷一、《鹤林玉露》卷六、《文编》卷三二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四一六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皇极典卷二四六 创作地点: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
方今天下何病哉?其始不立,其卒不成,惟其不成,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。凡人之情,一举而无功则疑,再则倦,三则去之矣。今世之士,所以相顾而莫肯为者,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也,又非其才术谋虑不若人也。患在苦其难成而不复立,不知其所以不成者,罪在于不立也。今立而成矣。今世有三患而终莫能去,其所从起者,则五六十年矣。自宫室祷祠之役兴,钱币茶盐之法坏,加之以师旅,而天下常患无财。五六十年之间,下之所以游谈聚议,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丰财者,不可胜数矣,而财终不可丰。自澶渊之役,北虏虽求和,而终不得其要领,其后重之以西羌之变,而边陲不宁,二国益骄。以战则不胜,以守则不固,而天下常患无兵。五六十年之间,下之所以游谈聚议,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强兵者,不可胜数矣,而兵终不可强。自选举之格严,而吏拘于法,不志于功名,考功课吏之法坏,而贤者无所劝,不肖者无所惧,而天下常患无吏。五六十年之间,下之所以游谈聚议,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择吏者,不可胜数矣,而吏终不可择。财之不可丰,兵之不可强,吏之不可择,是岂真不可耶?故曰:其始不立,其卒不成,惟其不成,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。夫所贵于立者,以其规摹先定也。古之君子,先定其规摹,而后从事,故其应也有候,而其成也有形,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,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,如炊之无不熟,种之无不生也。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。昔者子太叔问政于子产。子产曰:「政如农功,日夜以思之,思其始而图其终,朝夕而行之,行无越思,如农之有畔」。子产以为不思而行,与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,如农之无畔也,其始虽勤,而终必弃之。今夫富人之营宫室也,必先料其赀财之丰约,以制宫室之大小。既内决于心,然后择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,必告之曰:「吾将为屋若干,度用材几何?役夫几人?几日而成?土石材苇,吾于何取之」?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:「某所有木,某所有石,用材役夫若干,某日而成」。主人率以听焉。及期而成,既成而不失当,则规摹之先定也。今治天下则不然。百官有司,不知上之所欲为也,而人各有心。好大者欲王,好权者欲霸,而媮者欲休息。文吏之所,至则治刑狱,而聚敛之臣,则以货财为急。民不知其所适从也。及其发一政,则曰:姑试行之而已,其济与否,固未可知也。前之政未见其利害,而后之政复发矣。凡今之所谓新政者,听其始之议论,岂不甚美而可乐哉。然而布出于天下,而卒不知其所终。何则?其规摹不先定也。用舍系于好恶,而废兴决于众寡。故万全之利,以小不便而废者有之矣;百世之患,以小利而不顾者有之矣。所用之人无常责,而所发之政无成效。此犹适千里不赍粮而假丐于涂人;治病不知其所当用之药,而百药皆试,以侥倖于一物之中。欲三患之去,不可得也。昔者太公治齐,周公治鲁,至于数十世之后,子孙之强弱,风俗之好恶,皆可得而逆知之。何者?其所施专一,则其势固有以使之也。管仲相桓公,自始为政而至于霸,其所施设,皆有方法。及其成功,皆知其所以然。至今可覆也。咎犯之在晋,范蠡之在越,文公、勾践尝欲用其民,而二臣皆以为未可,及其以为可用也,则破楚灭吴,如寄诸其邻而取之。此无他,见之明而策之熟也。夫今之世,亦与明者熟策之而已。士争言曰:如是而财可丰,如是而兵可强,如是而吏可择。吾从其可行者而规摹之,发之以勇,守之以专,达之以强,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摹之内,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摹之外,其人专,其政一,然而不成者,未之有也。财之不丰,兵之不强,吏之不择,此三者,存亡之所从出,而天下之大事也。夫以天下之大事,而有一人焉,独擅而兼言之,则其所以治此三者之术,其得失固未可知也。虽不可知,而此三者决不可不治者可知也。是故不可以无术。其术非难知而难听,非难听而难行,非难行而难收。孔子曰:「好谋而成」。使好谋而不成,不如无谋。盖世有好剑者,聚天下之良金,铸之三年而成,以为吾剑天下莫敌也,剑成而狠戾缺折不可用。何者?是知铸而不知收也。今世之举事者,虽其甚小,而欲成之者常不过数人,欲坏之者常不可胜数。可成之功常难形,若不可成之状常先见。上之人方且眩瞀而不自信,又何暇及于收哉!古之人,有犯其至难而图其至远者,彼独何术也。且非特圣人而已。商君之变秦法也,撄万人之怒,排举国之说,势如此其逆也。苏秦之为从也,合天下之异以为同,联六姓之疏以为亲,计如此其迂也。淮阴侯请于高帝,求三万人,愿以北举燕、赵,东击齐,南绝楚之粮道,而西会于荥阳。耿弇亦言于世祖,欲先定渔阳,取涿郡,还收富平而东下齐,世祖以为落落难合。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谋人国,功如此其疏也。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。出于其口,成于其手,以为既已许吾君,则亲挈而还之。今吾以自有之天下,而行吾所得为之事,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,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,如有财而自用之,有子而自教之耳。然而政出于天下,有出而无成者,五六十年于此矣。是何也?意者知出而不知收欤?非不知收,意者汗漫而无所收欤?故为之说曰:先定其规摹而后从事。先定者,可以谋人。不先定者,自谋常不给,而况于谋人乎!且今之世俗,则有所可患者,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笃,而皆好议论以务非其上,使人眩于是非,而不知其所从。从之,则事举无可为者,不从,则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败。夫所以多故而易败者,人各持其私意以贼之,议论胜于下,而幸其无功者众也。富人之谋利也常获,世以为福,非也。彼富人者,信于人素深,而服于人素厚,所为而莫或害之,所欲而莫或非之,事未成而众已先成之矣。夫事之行也有势,其成也有气。富人者,乘其势而袭其气也。欲事之易成,则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者。天下之事,不可以力胜,力不可胜,则莫若从众。从众者,非从众多之口,而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,是真从众也。众多之口非果众也,特闻于吾耳而接于吾前,未有非其私说者也。于吾为众,于天下为寡。彼众之所不言而同然者,众多之口,举不乐也。以众多之口所不乐,而弃众之所不言而同然,则乐者寡而不乐者众矣。古之人,常以从众得天下之心,而世之君子,常以从众失之。不知夫古之人,其所从者,非从其口,而从其所同然也。何以明之?世之所谓逆众歛怨而不可行者,莫若减任子。然不顾而行之者,五六年矣,而天下未尝有一言。何则?彼其口之所不乐,而心之所同然也。从其所同然而行之,若犹有言者,则可以勿恤矣。故为之说曰:发之以勇,守之以专,达之以强。茍知此三者,非独为吾国而已,虽北取契丹可也。
代贺秦枢扈从还临安并问候启 宋 · 王洋
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七四、《东牟集》卷一一
风伯尘清,二月见姚虞之守;行者捍牧,五臣多咎犯之谋。扈警跸以迈征,关枢机而运动。恭惟枢密相公气雄边塞,志混车书,拔城为堂上之兵,聚米论目中之虏。茂洪正位,思戮力以复神州;文若献规,必深根以制天下。法从星随于吴会,别都虎踞于金陵。乘苒苒于春华,还潭潭之相府。阴有神灵之叶赞,谧调宇局之粹和。待士甚勤,想劳心于三握;忧时虽切,宜强食于万钱。薰风将奏于丝桐,槐府觊调于茵鼎。某也恨縻官守,徒望台躔,每怀葵藿之倾,切叹云山之阻。重趼未遑于百舍,尝贡尺书;报缄辄辱于五云,深衔缛礼。妄意贻孙之亲旧,果蒙安国之推扬。虽闻诺重于千金,未见纸贤于十部。敢期题品,成就始终。念叔向之望祁奚,固非私好;然孔明之知蒋琬,亦岂淹才。礼辄候于寝饔,意敢忘于提挈。其怀畏愧,曷具敷宣。
管子 南宋 · 叶适
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八六、《水心别集》卷六
王政之坏,非一人之力;及其复之也,亦非一人之功。夫暑者,阳之盛也;寒者,阴之极也;阳之复也,不能为暑而能听于寒。几死之能生也,其于平日之膏粱,非恶之也,苟欲生之,曾不如淖糜药石之为美也。天下之士,理经援古,皆欲一举而尽复三代之治,其意非不善也;其言之也遽,其为之也略,不植其本而求艺其末,上不为时君之所信,下不为愚民之所安,此其所以久而无成者也。王政之坏久矣,其始出于管仲。管仲非好变先王之法也,以诸侯之资而欲为天子,无辅周之义而欲收天下之功,则其势不得不变先王之法而自为。然而礼义廉耻足以维其国家,出令顺于民心,而信之所在不以利易,是亦何以异于先王之意者!惟其取必于民而不取必于身,求详于法而不求详于道,以利为实,以义为名,人主之行虽若桀、纣,操得其要而伯王可致。此其大较而已矣。昔者先王畏兵之为祸也,是故多其节目而为之法制,使之可以自卫而无以求胜,繁重委曲而不能深晓其义。盖以为吾之仁义行于其间,而讨除天下不仁不义之人,而何忧知利之为患也,是故放绝屏远而不言。其言者,明之以不齿之罚,使虽酒食之微而皆不得以自肆。故其上下习为辞逊而不可争,以为如是而天下之大利何求而不成。夫此二者,先王治天下之大权也。故凡为管仲之术者,导利之端,启兵之源,济之以贪,行之以诈,而天下之乱益起而不息。若咎犯、先轸之于晋,范蠡、大夫种之于越,孙武、吴起、申不害各于其所辅相之国,讲明其说而增益其意。数百年之间,先王之政,隳坏亡灭,至于商鞅破井田,立槩量,李斯废封建,燔诗书,而后荡极而无遗。盖王政之坏,始于管仲而成于鞅、斯。悲夫!天下之才,未有过于管仲者也,皆不若仲而已矣;皆不若仲,则皆师其故智而拾其遗说。然其所以使后世廓然大变于三代者,岂其一人之力也?治变而世变,世变而俗成。然则后世之事,有望管仲而不可及者矣,而况于三代乎!若桑弘羊之于汉,直聚敛而已耳,此则管仲、商鞅之所不忍为也。盖至于唐之衰,取民之具无所不尽,则又有弘羊之所不忍为者焉。然则居今之世,理经援古,欲一举而尽复三代之治者,以寒致暑而进病者于膏粱,不知其不能食而继之以死也,而何以为之哉!其欲为之者,植之有本,复之有渐,因今之弊政而行之,足以为之兆也。其继益久,其变益狎,将有待于后,则其复者固非一人之功也。虽然,可谓难矣。圣人不千岁而一起,圣人不继世而皆遇,夫安得而俟焉!以陋俗而激高论,指王政而为迂学,终不合矣。故具论其意,使学者得详焉。噫!其毋以为空言而已矣。